早些年选住址(zhi)，其实没得选，在那里(li)工作，便在那里(li)分房。等到(dao)一(yi)套(tao)寓(yu)所，已属(shu)侥幸，那里(li)还顾得上河东河西(xi)、江左江右的权衡(heng)。厥后前提改进，房子可以遴选了，选的也是下班方便，就近压(ya)服统统，至于商圈、风景、情(qing)况、文化等，约略也都挤没有进选项。

湖南大学(xue)。

湖南师范大学(xue)。

记得当年的师院、湖大和(he)矿冶，绕在岳麓(lu)山脚，其实就是在乡下。各校的红砖小楼自成款式，出了校门，没有是山林，就是菜园子，并无光鲜贩子、喧闹市声。近年，人们去牛津、剑桥和(he)普(pu)林斯顿，羡(xian)慕别人家大学(xue)在乡里(li)，是真(zhen)正得当念书的优点所，其实当年河西(xi)的大学(xue)，都是。当时的湘江左岸，数得着的器械只三样：岳麓(lu)山上的墓(mu)碑，岳麓(lu)山腰的书院，另有岳麓(lu)山下的大学(xue)。传说中(zhong)，厦大的校园美，武大的校园也美，厥后我都到(dao)了，若与长沙左岸的大学(xue)比，还真(zhen)美没有到(dao)哪去。且没有说岳麓(lu)山四期间序，春日(ri)的杂(za)花(hua)、夏日(ri)的浓荫、秋天的红叶、冬日(ri)的冰挂，都是悦(yue)目赏心的极致美，就是那由校园通往山上千百条铺满落叶的小径，一(yi)起串连起的人生故事，就是别处难得的人生读(du)本(ben)，那是一(yi)代(dai)一(yi)代(dai)尊贵的性命，积(ji)累而(er)成的历史、文化和(he)美学(xue)。所谓“一(yi)座岳麓(lu)山，半部中(zhong)国近代(dai)史”，长沙左岸的大学(xue)，可以说，都是讲堂一(yi)半在山下，一(yi)半在山上；老师一(yi)半在讲台，一(yi)半在墓(mu)地。

我是大一(yi)那年的生日(ri)，只身找到(dao)蔡锷墓(mu)地的。墓(mu)庐说没有上豪华，但庄严、硬挺(ting)，有一(yi)股直逼人心的豪迈气势。虽是正月间，却阳光甚(shen)暖，一(yi)地落叶艳红如花(hua)。我躺在厚厚的落叶上，如同躺在乡下老屋的木床上，似睡非睡，似想非想，有一(yi)种性命回归的亲近与扎实。此后大学(xue)三年的每一(yi)个生日(ri)，我都会来，安安悄悄躺上半天，甚(shen)至厥后工作了，赶(gan)上难题，也会爬到(dao)这里(li)，坐一(yi)坐，躺一(yi)躺，一(yi)定能有具体的解决计划，但没有知没有觉中(zhong)，性命却被补充了能量。我置信，但凡在左岸读(du)过书的，他们除了在校园里(li)找到(dao)了专业导(dao)师，应当还在岳麓(lu)山上，找到(dao)了另一(yi)种人生导(dao)师。

左岸是一(yi)个巨大的文化磁场，无论(lun)你来自那里(li)，呆久了，都会被深厚的文化所磁化。没有在乎(hu)有多少(shao)咖啡屋、美术馆、书店和(he)剧院，甚(shen)至没有在乎(hu)有多少(shao)研究所和(he)院士，左岸最(zui)重要(yao)的教(jiao)诲体式格局，是体验，是熏(xun)染(ran)，是被文化磁化。

阿克梅书店。

从右岸搬来左岸，我摒(bing)弃了就近就便的原则，希望离工作场景和(he)都会诱惑，都远点。虽说大隐隐于市，但那是就得道高人而(er)言，于我，远未达到(dao)这种境界。我的所居，没有在岳麓(lu)山上，但属(shu)这道山脉，也算乡村边(bian)缘的寂静地。打开自家的院门，便封闭失落了整座都会的荣华、诱惑，甚(shen)至极速旋转的光阴感(gan)。坐在书房里(li)，看得见(jian)欲暮未暮的薄暮、欲晓未晓的黎明(ming)；听得见(jian)欲歇未歇的虫鸣，欲止未止的风声。庭院里(li)，早春有闪烁的露水，带着一(yi)地青涩的草香气扑鼻，提示你重读(du)《诗经》的国风，仲冬有晶亮的凝霜，伴着一(yi)起踩踏的碎响，牵引你走回宋词的节律。清晨下班，迎着喷薄的朝阳走向(xiang)右岸；黄昏下班，朝着燃烧的朝霞回归左岸。一(yi)天中(zhong)，有晨昏的更替，没有让(rang)你沉醉(zui)于昏入夜地的时候幻觉；一(yi)年里(li)，有四季的轮换，没有让(rang)你踏错性命的自然节拍。

固然，左岸也在被都会的魔(mo)方拼(pin)装堆垒(lei)，生存的魔(mo)幻化，亦有漫(man)漶(huan)，但其水平(ping)与节拍，仍旧(jiu)逊于缓于右岸，且似乎(hu)有一(yi)种共识和(he)努力，阻着都会化的车轮，使(shi)其迟钝下来。时至本(ben)日(ri)，左岸仍是一(yi)个巨大的自然磁场，让(rang)这里(li)的居民，享(xiang)受更多自然力的吸(xi)引，回归生存与性命的自然态。

右岸自然也是能数出优点的，甚(shen)至更多，于我而(er)言，有左岸作为文化磁场和(he)自然磁场这两(liang)点，便觉是得了侥幸，捡了便宜(yi)，便成了坚定没有移的左岸派。

泉源：红网(wang)

作者：龚曙光

编辑：肖拓